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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禁暴風團

*CP磁石,覺得很久沒寫無差了哈哈哈

*非常我流設定的產物,全文10000+

*覺得自己既不會控制篇幅又不會談戀愛又喜歡瞎扯,請用力地鞭我吧(

*這是高中時代想到的腦洞了,也終於算是補完了他

 

 

在這個世界上,不管想要得到什麼都得要靠自己去努力、去爭取,而不存在著從天而降的好處。

第一個教會他這個道理的人,是一個叫做二宮和也的易夢者。

 

六歲的櫻井翔,第一次見到二宮和也,是在一個有些潮濕的天氣。醫院裡的除濕做得不是很好,又或者只是剛下過雨的關係,孩子小小的手握在樓梯間陳舊的扶手上,被悶熱的濕氣爬滿了手心。

他哭得整個臉頰和手背上都是眼淚,一邊哭一邊在醫院裡長長的走廊走著,不知怎麼的就來到了這裡。許多好心的阿姨或者叔叔以為他是迷路了,蹲下來與他視線齊平,想要幫忙把他帶回父母身邊卻都被拒絕。

他不是迷路了,是他自願來到這裡,他知道走回父母身邊的路,只是他自己想要過來這裡而已。

彷彿有個聲音要他到這裡來,要他忍著所有的悲傷和氣憤,就算是停不下眼淚也要過來這邊。

 

「你怎麼了?」

 

有個人這樣問他,那個人原本坐在樓梯口,察覺背後有個顛顛簸簸下樓梯的動靜之後才轉過頭來,一直到櫻井離他只剩下六階階梯的時候才站起身,緩慢地踱步上樓,沒有蹲下身而只是彎著腰,手背隨意地抹過孩子哭得亂七八糟的柔軟臉頰,顯得太過用力又不夠細心,就當是幫他擦了眼淚。

櫻井得先努力停止哭泣才能看清面前人的表情,他有一雙很好看的眼睛,雖是偏淡的瞳色卻又顯得深邃,彷彿藏了太多他不懂的東西。那個人沒有在笑,只是直直地盯著他看,一言不發地等著孩子胡亂抹掉自己臉上的淚水。

 

まっちゃん……

「嗯?」

「不要まっちゃん死掉……

「誰是まっちゃん?」孩子大概總是這樣的,前言不對後語的突兀話語中,最先被說出口的往往都是重點。

「是我不該拉他一起偷跑出去玩……如果不偷偷離開學校的話,まっちゃん就不會……就不會為了陪我,被車子撞到……」才剛收好的眼淚卻馬上又像是潰堤一樣,從孩子圓圓的大眼淌下。「都是我不好,まっちゃん,醫生說まっちゃん就要死掉了……

「所以你不想要他死掉嗎?」

「對……

「那麼,我來幫你實現願望好不好?」

……咦?」櫻井眨了眨眼,似乎突然間也忘了要擦眼淚。「可、可以嗎……

「當然,」面前的人笑了笑,那笑容是那樣的短暫,彷彿沒有在他的臉上停留超過半秒鐘。「但是,你得拿東西和我換才行。」

 

櫻井帶著那個人到了松本潤的病房門口,卻也只是佇立在門口而已。松本才剛做完手術,而他的家人全都圍在他的身邊,其他的人,包括櫻井的家人和老師,則是先被請到別的地方去等待了。

櫻井其實也很想進去看看他躺在病床上的朋友,這裡的大人卻都不允許他這樣做。不得已的情況之下,他只好對身邊的人伸出雙手,示意他彎下腰來抱他,這樣他就可以從門上的圓型窗戶偷看裡面的情況了,卻被對方搖了搖頭拒絕。

那個人把食指抵在櫻井的嘴唇上,要他安靜,而後他蹲下了身子,湊在櫻井耳邊說話。

他說,噓,安靜,這裡的其他人,都是看不到我的,你突然和我說話或是要我做什麼的話,他們會覺得很奇怪的,記住了嗎?

雖然像是還沒搞清楚狀況的樣子,櫻井還是點了點頭。

 

探望完松本之後,他們又回到了那個樓梯間。

像是事到如今才想起來該問,櫻井用著有些顫抖的語氣詢問對方的名字,得到的回應卻是有些不合時宜的悶笑聲。他們並肩坐在樓梯上,櫻井已經停止了哭泣,自始至終卻還是看不見笑容。

 

「小朋友,在這個世界上啊,想要得到什麼都是要去換的。」身邊的人說這句話的時候,正好背著即將西下的陽光,讓陰影落在側臉。「想要知道我的名字,就拿你的名字來換吧。」

「我……」吸了吸鼻子,櫻井報上名字的時候,沒有任何遲疑。「我是櫻井翔。」

「我叫作二宮和也,」叫做二宮和也的人說。「是個易夢者,簡單的說,是個販賣願望的人。

「所以,所以……你真的可以實現我的願望,讓まっちゃん不要死嗎?」

「那就看你願不願意跟我買了?」二宮不再笑,像是又回到了他們剛見面時的氛圍。「別人的生命可是很貴的喔。」

「我、我沒有什麼錢……

「就算是那樣也太廉價了,」二宮繼續說著,不帶任何表情。「你得用自己的靈魂跟我買才行。」

「咦……

「這是很公平的交易,你把你的靈魂給我,我就能讓你的那位朋友不用死,當然,你的靈魂給了我的話,你就會死。」二宮望向孩子的雙眼,他在那雙眼睛裡頭看不見恐懼,而只有執念。有的時候,他會覺得自己似乎總在欺騙,與孩子的交易,大概從來都不能算得上公平,卻又說不清理虧的到底是誰。「不過,你還太小了,所以我可以給你優惠,在你成年之前,我是不會收走你的靈魂的。」

 

二宮也不知道,他這樣解釋,身邊的孩子到底是聽懂了,還是根本就沒有理解他說的任何一個字。

櫻井只是點了點頭,告訴二宮他願意,只要能讓松本繼續活下去,他什麼都願意做,就算是會死掉也沒有關係。

嘆了口氣,二宮點點頭,表示他知道了。

 

「我們來簽契約,」二宮說,他拉過櫻井的右手,把自己的食指和中指按在櫻井的手腕內側。「這是記號,表示你同意我們交易的條件,等到你二十歲,你就得把靈魂交給我,而我會讓你的朋友活下來,這樣你懂了嗎?」

 

櫻井點點頭,而二宮放開了對他的束縛。櫻井哭得有些紅腫的眼睛低下頭去看自己的手,被二宮碰過的地方,像是胎記,又像是傷疤一樣的深色印記就印在那裡,印在手腕內側白皙的皮膚上。二宮說,那是一隻鳥兒的圖案,代表了善,同時也代表惡。

他究竟是善還是惡,二宮自己從來都沒有弄清楚過。

 

考完最後一堂期末考,寒假也就正式開始了。櫻井走到講台前去交卷的時候,還不忘了回頭看看後面還在埋頭苦戰的同學們一眼。這次的考卷的確是難了一點,不過只要平時有在好好準備,寫起來也並沒有什麼太大的困難。

走出教室,看見二宮靠在教室外的牆上,一副就是在等他的樣子的時候,櫻井並沒有什麼太大的反應。他只是看了看四周,確定這個時間點不會有什麼人在附近之後,找了個距離正在考試的教室有段距離的隱密角落,靠著牆角等待二宮跟過來。

二宮一邊打哈欠又伸懶腰,一邊往櫻井的方向走,那副模樣像是明顯的抱怨,抱怨櫻井讓他等太久了,明明他根本就沒有拜託他來等他。

 

「還順利?」

「嗯,」櫻井把嗓音放得很低,避免讓其他人聽見。「從現在開始,我的寒假開始了。」

「恭喜你啊。」

「這段時間你都到哪裡去了?」櫻井嘀咕出聲,沒有發現自己的語氣裡似乎夾帶了一層委屈。「你已經兩個星期沒有來找我了。」

「你不是要期末考嗎?」

「是沒錯,但……

「我這次打算待久一點。」二宮一邊說,一邊又打了一個哈欠。「你還有要去哪裡嗎?沒有的話我想先回你家。」

 

有的時候,櫻井會覺得,二宮印在自己手腕上的飛鳥圖案根本就不是什麼善與惡的代表,那大概只是代表著,二宮在他的生命中,就像是隻飛來飛去的飛鳥,總在他的四周停駐一段時間之後又離去。他們每次見面,都是二宮來找他,有的時候只待幾天,最久曾經待過將近一個月。二宮不在他身邊的時候,櫻井也不知道,他到底都到什麼地方去了。

櫻井還小的時候,二宮不常來找他,有的時候,一年或許都不會見到一次,隨著他的年紀增長,二宮待在他身邊的時間也是有增無減,尤其在他升上大學之後,他們待在一起的日子突然就多了起來。

就連櫻井自己也說不上來這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

 

他們一起離開大學,準備到車站去搭電車回家。櫻井拿著票卡刷進剪票口的時候,二宮早就從另一邊沒有人的通道晃進了車站,仗著只有櫻井可以看見他,抱著手臂挑著眉站在稀少的人流之中,一看就知道是十足的挑釁。

櫻井沒有理他,只是偷偷地瞪了他一眼之後就往月台走去。

 

兩個人並肩坐在電車上的時候,二宮睡著了,頭斜著輕靠著櫻井的肩膀,耳邊能聽見二宮細弱的呼吸。不知道為什麼,櫻井突然就覺得有點想笑,他趁著電車上的人們都太專注在自己的事情上的時候,伸手幫二宮撥開落到眼前的瀏海,露出好看的眉宇。

明明是這樣來無影去無蹤的一個人,大概只要幾句咒語就能瞬間回到他家的吧?卻還是選擇了這麼簡單又樸素的方法,和他一起隨著電車晃動的頻率搖晃,花上一樣多的時間來抵達他們的目的地,真是一點都不聰明又不像是二宮的做法。

櫻井不常看見二宮的睡臉,他們在一起的時候,二宮多半都是清醒的,到了半夜,二宮通常會選擇離開,又在櫻井醒來之前回到他身邊。二宮的睡臉讓他看起來像個一般人,又似乎顯得他比實際年齡來的更年輕一點,二宮常說,他已經活得很久了,而這個時候的他,看起來像個和櫻井年紀相仿的男孩,上課的時候坐在他的左邊,彼此之間隔著一個空位,因為課堂上無聊的內容和太過溫暖的冬日陽光而打哈欠。

這樣的一個人,真的和他交易了靈魂嗎?

 

快要到櫻井家的時候,二宮說,他想要去一趟便利商店。

 

「咦?」櫻井小聲地說,盡力避免讓路上的其他人覺得他在自言自語。「你又想要買什麼了?」

「上次喝的飲料。」

「蜜瓜蘇打有這麼好喝嗎?」嘆了口氣,櫻井轉了彎,走進路旁的便利商店,直接走到冰箱前打開門,從架子上拿下一瓶蜜瓜蘇打。「但是我已經沒有什麼東西想要了喔……

「怎麼會沒有?你仔細想想一定有啊。」

「人怎麼可能一直都會有那麼多的願望啊!」

「怎麼不會有呢?」二宮尾隨在櫻井身後,排在結帳隊伍的最後尾。「我就遇過很多啊。」

 

櫻井想要給二宮什麼東西,又或是二宮主動和櫻井要些什麼的話,都必須以同等價位的願望來換。一份願望可以讓二宮換到他想要的東西,二宮說,這是易夢者之間的規矩,也是一種特權。

沒有什麼是能夠不用付出任何的努力或者勞力就平白無故得到的,二宮常說,這個世界的定理就是這樣,質量守恆,有失必會有得,有得也必會有失,不曾發現並不代表它就不曾發生,只有這樣才能在這個世界上達到完美平衡。

 

回到櫻井家,跟著櫻井一起回到他的房間,再從櫻井手中接過飲料的時候,二宮塞了一張CD進櫻井的手中,看著他一時還反應不過來,只是站在原地反覆地把手中的CD翻過來又翻過去,看向他的眼神儼然一副不可置信的樣子。

二宮彎起半邊的嘴角,扭開蜜瓜蘇打的瓶蓋,只喝了一點點就不喝了,他重新把蓋子蓋好,放在櫻井床頭邊的小櫃子上,半躺在櫻井的床上,看著對方有些笨手笨腳地拆開包裝,每個動作都是那樣的小心翼翼。

櫻井笑著和二宮道謝,而二宮只是擺擺手,要他別在意。

 

「你怎麼知道我想要這張CD很久了?」

「你不是很喜歡這個樂團嗎?之前站在唱片行裡猶豫很久了對吧。」

「對,但是……

「畢竟我是個易夢者啊。」二宮說。「你不放來聽聽看?」

「要……我們一起聽吧!」

 

櫻井打開CD盒,把薄薄的CD放進音響裡,不久之後就傳來了樂音。前奏是輕柔的,又是沉重的,柔和的旋律卻用了重拍的編曲和樂器去演繹,讓歌曲裡的感情聽起來更加的濃厚,又似乎帶了點無奈,像是已經放下,卻更像是因為放不下而選擇撒謊來欺騙自己,出口的全都變成最溫柔的謊言。

歌手唱出的歌詞有些含糊而聽不清,所以二宮向櫻井借來了歌詞本,目光慢慢掠過那些優美的句子,又偷偷瞄向坐在書桌前的櫻井,他似乎聽音樂聽得很認真,身體隨著拍子小幅度地搖晃著。

 

「永恆不變的愛真的存在在這世界上嗎?」

……咦?」回過神來,櫻井轉過頭,望向躺在床上,手裡拿著歌詞本正在看的二宮。「你說什麼?」

「他唱的啊,永恆不變的愛,這種東西真的會存在在世界上嗎?」二宮顯得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永恆』這樣的東西,很明顯是違反質量守恆定理的啊,怎麼可能有什麼東西是能永遠存在在世界上的。」

「喂,你怎麼那麼不浪漫啊?」

「所以你覺得有囉,」二宮直直地望向櫻井。「浪漫主義的年輕人?」

「嗯……我、我怎麼會知道啦!」櫻井別過頭,不再去看二宮。「這種東西,得先碰到了才會知道有沒有吧。」

「你會這樣說,就代表你心裡還是相信著這種東西是存在的吧。」二宮合上手中的歌詞本,也把它放在床頭的櫃子上。「果然年輕就是好啊,又無知又浪漫。」

「喂,你很沒禮貌。」櫻井轉身看著二宮翻過身側躺著背對他,像是就要這樣睡過去一樣。「對了……新年的時候,我們家要回爺爺奶奶家去,不過我已經告訴他們我不去了,要待在家裡。

「喔,是嗎?」

ニノ新年的時候也會在吧?家裡就只有我們兩個人的話就不用顧忌那麼多了,你想做什麼?」

「這樣好嗎?」

「咦?」

「這一次是最後的新年了吧。」因為是背對著櫻井說話,又有音樂在放的關係,二宮的聲音聽起來總有些模糊的聽不清。「明年你就滿二十歲了,不用珍惜最後和家人一起過的新年嗎?」

「可是……我一次都沒有和ニノ一起過過新年啊?」沉默在空氣中瀰漫開來,似乎使得氧氣都變得混濁。「你生氣了?」

……怎麼會,你高興就好了。」

 

果然年輕就是好吧。

又無知,又浪漫,又能義無反顧,能少一點前瞻後顧,握緊當下所擁有的一切。

 

「買蕎麥麵吧,除夕夜的話有這個就能解決了。」

「嗯,的確是……

 

櫻井和松本並肩走在超市裡,櫻井負責推手推車,松本則是幫他把貨架上的東西一樣一樣丟進車子,負責食材的選購工作。松本又丟了幾樣簡單的配料進到推車,叮囑他在煮麵之前要先煮熟那些食材,最後才能把麵丟下去煮。

 

「真的不用我去和你一起過嗎?」松本說。「反正我家也沒有什麼計劃,跟你一起過也不是不行,讓你一個人在廚房我怎麼想都不太放心……

「喂,」櫻井知道松本是真的在擔心他,反而讓他有些不知道該如何應對。「簡單的麵我也是會煮的好嗎!」

「是嗎?」

「是啊!」

「總覺得你今年過得很神秘欸。」

「哈?」

「總是一個人,約你也不太約得到,一直都很忙的樣子。」松本挑起一邊的眉毛看向櫻井。「你到底在忙些什麼,難到有女朋友了卻沒講嗎?」

「怎麼可能,」櫻井輕輕地拍了松本的手臂一下。「你想太多了。」

 

櫻井提著大包小包的食材回到家的時候,家裡一個人都沒有。他的家人早就在一早就出發到爺爺奶奶家去,原本以為會在的二宮卻也不見蹤影,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

原本是想要他來幫忙弄的,才會和松本說自己一個人也可以的啊……櫻井嘆了口氣,把買好的食材在廚房的流理台上擺好,他記得,松本有告訴他要先處理食材,總而言之先洗乾淨就對了吧?如果只是這點工作,他一個人應該還是辦得到的。

二宮回來的時候,天早就已經暗得透徹,而櫻井拿著菜刀的手因為突然的動靜而不禁顫抖,分神之間就鬆了手。櫻井閉上眼睛,準備承受菜刀落地發出的聲響和可能的傷勢之前,是腳邊的一陣風先一步撫過。

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菜刀靜靜地躺在櫻井腳邊的地上,而二宮則抱著手臂站在廚房門口,看著櫻井的眼神是明顯的不悅。

 

「這下你得拿東西來和我換了。」二宮走到櫻井身邊,撿起落在地上的菜刀。「我阻止了你腳背見血的危機,這可不便宜啊。

「抱歉,ニノ……

「嘛,算了,沒事就好。」望了眼流理台上的狼藉,二宮嘆了口氣,往旁邊跨步直接撞開了櫻井,霸佔他原本的位子,轉開水龍頭把手上的菜刀拿到水流下沖洗。「不會做菜的話就不要勉強啊。」

「我原本是想找你幫忙的啊……誰知道,我回來的時候,你剛好不在嘛……

「易夢者又沒有放假,我還是要工作的啊。」

「是嗎?那你今天又賣了什麼願望?」

「商業機密怎麼可能告訴你。」

「呿……

 

櫻井不得不承認的是,二宮做的菜是真的很好吃。

他們一起吃完了晚餐的蕎麥麵,輪流洗了澡之後就守在電視前面看跨年的歌唱節目,日期正好跳過一天的時候,他們互道了新年快樂,櫻井提議兩個人一起去神社參拜,二宮卻一直都是一付興致低落的樣子。

他爭不過櫻井,最後還是兩個人一起出了門。元旦的深夜時分是能凍得人直打哆嗦的低溫,櫻井穿得很多,厚重的羽絨衣和圍巾都穿在身上了卻還是覺得冷,和身旁只穿著薄外套的二宮形成強烈的對比。二宮說,他對溫度的感覺很遲鈍,不管是熱,還是冷,對他來說都已經不是那麼實質的感覺。

櫻井握住二宮的左手的時候,對方似乎嚇了很大一跳,瞪過來的眼神雖然兇狠,卻也沒有甩開櫻井的手,他似乎在等著櫻井自己放開,而被瞪著的那個人卻是變本加厲地拉著二宮的手放進了自己的口袋。

 

「你的手好冰,」櫻井的半張臉都縮在圍巾裡,說話時的語句也變得含糊不清。「真的不會冷嗎?」

「不會,你現在跟我說話會被當成怪人的。」

「不會啦,你看,根本就沒有人在看我們這邊。」櫻井並沒有說錯,走在路上的人三三兩兩,全都一邊說著話一邊向著神社的方向走,家人、朋友,或是情人……每個人的注意力都放在和自己同行的人身上,而不會注意到其他陌生的人到底都做了些什麼。「如果真的被當成怪人也就算了啦,偶爾像這樣和ニノ一邊走路一邊聊天,不是也很好嗎?」

……你是笨蛋啊。」

 

到了神社之後,二宮並沒有跟著櫻井一起進去參拜,而是一個人到旁邊的小公園去等櫻井結束之後過來找他。二宮一個人坐在公園裡的長凳上,被櫻井牽過的左手還帶著溫度。他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易夢者特殊的體質使然,那道溫暖像是久久地散不去,頑固地賴在他的掌心不走。

他並沒有覺得冷,卻覺得左手的熱度似乎可以漸漸地擴散至全身,讓他在寒風吹過的時候,不會覺得那樣強勁的風彷彿就要刺破他的皮膚,鑽進他的骨頭。

他並沒有等得很久,櫻井就過來了。他想,那大概是因為櫻井不想讓他等,而特地加快了速度的關係。

 

「抱歉,」櫻井在二宮的身邊落座,彷彿一顆會發熱的恆星落在身邊。「等很久了嗎?」

「不會。」

「那個……」似乎有什麼被塞進了掌心,二宮低頭一看,發現是個小小的紙袋,上面印著旁邊那家神社的名字。「你說,我得拿東西和你換你剛剛救我……不知道這個可不可以?」

「嗯?」二宮打開袋子,把裡頭的東西倒出來,落在自己的掌心。看到內容物的時候,他沒有忍住笑。「御守?」

「對……怎麼了,這個不行?」

「嘛……」二宮把御守重新塞回紙袋裡,收進自己外套的口袋。「這次姑且就算你過關吧。」

「什麼嘛……我是真的希望你可以過得好好的啊。」

「你還是擔心你自己比較……

「就是因為快要死掉了,所以才會擔心你啊!」

 

二宮不說話了。

並不是沒有看過櫻井情緒激動的樣子,這個年紀的少年,似乎總要帶著刺,對各式各樣的事情行著一套獨一無二的看法與做法。他知道櫻井還沒有磨平那些稜角,大概總有一天他就會磨光,也許不磨光也好,那些尖刺從來都不會向著他,又或者,他知道自己能一直包容那些刺,甚至是改變自己的形狀去包覆他。

也許該改變的從來都不是人,而是外在,卻也沒有幾個人能像他一樣,這樣地了解櫻井,能陪他走他想走的路。

所以又怎麼可能不擔心呢,就連他自己也是時時刻刻都在擔心,只不過,每個人在一生之中,多多少少都會碰到真正無能為力的時候。

就像是現在的他們。

 

「別浪費力氣了,」二宮伸手揉亂櫻井的頭髮,他知道櫻井不是很喜歡他這樣對他,彷彿把他當成了長不大的小孩,但二宮現在就是想要這樣做。「多花點時間想想接下來該怎麼辦比較實在。」

「我已經很滿足了啦。」櫻井逃離了二宮的手掌,正在努力地把自己的頭髮整理整齊。「真的是很棒的人生呢,很棒的二十年。」

「真的?」

「真的啊。」

「不想繼續過第二十一年嗎,很多事情你都還沒體驗過吧?」

「但是那也沒辦法嘛,都跟ニノ訂好契約了。」櫻井把手腕舉到眼前,卻因為公園裡的燈光太昏暗而看不清上頭的印記。「我從來都沒有後悔過喔,沒有後悔救了まっちゃん,也沒有後悔遇到ニノ

「是嗎。」

「是啊!」二宮聽見櫻井在笑,笑得比風還要響亮。ニノ為什麼會成為易夢者啊?」

「為什麼呢……」那已經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我自己都快要不記得了。」

 

他只記得,當初,是他自己選擇不要進入輪迴的。

那時的他,站在滿開的鮮紅彼岸花之中,一個人獨自流著淚水。那些淚水被土壤給吸收,一下子就消失在視野裡。三途川邊負責渡船的老者向他走來,問他要不要渡船,如果要的話,就得交給他六文錢,或是用自己身上的衣物去換。

二宮沒有回答,只是搖頭,而面前的老者伸出手,接下從二宮臉頰上滑下的淚,讓那滴眼淚滲入自己年老而充滿皺紋的手心。

 

「這是你的執念,」老者說。「太多的執念,會使這裡的彼岸花枯萎。

「你不到對岸去,但你也不能一直待在這裡。

「如果還對這一世有留戀,你可以不要進入輪迴。

「當個易夢者,去販賣願望,減少一點像你一樣抱著遺憾的人如何?

「也能當是贖你的罪。」

 

他的執念是什麼?他的罪又是什麼?這些問題在他的記憶中揉合成一團模糊的影子,又濃縮成一團背著白光的人影,他記不起那究竟是誰,記不起他的容貌,記不起他的名字。

更不記得,他們之間究竟發生了些什麼。

就算不記得了,卻還是在每一次想起的時候,覺得胸口悶得發痛,鼻頭也不自覺地酸澀。

 

ニノ……」臉頰上的濕溽感被溫暖的指尖抹去,二宮把全部都告訴了櫻井,而又忍不住流淚。「你還好嗎?抱歉……我不該問你的」

「嗯,」躲開櫻井伸過來的手,二宮用外套的袖子胡亂抹掉了自己臉上的淚水。「我沒事,你也別內疚。」

「啊、嗯……」櫻井支支吾吾的,像是還想說些什麼卻又說不出口。「那……我們回家吧?」

 

二宮不曾和他一起過夜,今晚卻難得的留下了。一張單人床,兩個男人一起睡在上面畢竟還是太擠,櫻井表示過自己可以去睡弟弟的房間,卻被二宮拒絕。他們背貼著背,二宮知道櫻井的意識還很清醒,畢竟自己又何嘗不是。

轉過身的時候,他能感覺睡在身旁的人有一瞬僵住了身體,又很快地放鬆。二宮的手從後繞過櫻井的身體抓住他的右手,透過夜燈微弱的黃光,他看見櫻井手腕上的鳥兒彷彿被困住的囚籠之鳥,展翅卻又不能飛翔。

二宮用姆指反反覆覆地撫過那個印記,那個十九年前他燙下的印記。櫻井一直都沒有說話,只是很規律地在呼吸,吸氣,又吐氣,那是活著的證明,是心臟正在跳動著的證據。

自己十九年前對櫻井做的事情,實在是太殘忍了。怎麼他就偏偏要等到了現在,這熱烈的生命正要綻出最奪目的光的時候選擇奪走一切,也許他自認的優惠反而是傷害,他早該在當初就得取走櫻井的靈魂,也許他根本就不該出現在他的生命中。

他真的是在贖罪嗎?

他真的可以贖罪嗎?

 

「你真的要給我?」從袋子裡拿出櫻井交給他的東西,松本吃驚地瞪大了雙眼。「你不是很喜歡這個樂團嗎,而且你不是才剛買這張CD?」

「對啊……但是沒關係,就給你吧,まっちゃん不是也很喜歡?」

「是沒錯,但是……

「唉呀,總之就給你了啦,好囉嗦。」

 

二宮送給自己的CD,櫻井選擇不留在自己身邊。事實上,他開始把很多的東西都轉讓給別人了,妹妹想要的DVD、弟弟想要的漫畫、同學想要的雜誌……反正不送出去的話,也只是堆著等待變成垃圾而已。

如果他不在了,他身邊的這些人,看見這些東西的時候,是不是就會想起他?

那麼二宮呢?他得到了自己的靈魂,會變得怎麼樣?他會記得他,還是不會呢?

 

翔くん?」松本還拿著櫻井交給自己的CD裡的歌詞本在看,櫻井卻突然從位子上站了起來,視線停留在松本背後的那扇窗戶,遲遲沒有移開目光。「你怎麼了?」

「沒、沒事……」櫻井重新在位子上坐好。「只是看到認識的人……但他已經走了。」

 

櫻井回到家的時候,二宮也在。他坐在櫻井的書桌前,翻著他還沒有交出去的幾本漫畫,也不知道到底有沒有在認真看。

櫻井沒有出聲叫他,也沒有打招呼,他只是先放下了自己的包包,又脫下了大衣掛好,在床上坐下,看著背對著自己的二宮微微貓著的背,看著他翻書的速度突然就變慢了。

 

……ニノ?」他喚他,而他並沒有什麼反應,只是良久地盯著同一頁看,像是忘了翻頁。「抱歉,我只是不希望它一直堆在這裡,才會把你送給我的CD送給……

「我沒有生氣啊。」二宮說,他合上手中的漫畫不再看。「我送給你的東西就是你的了,不管你要怎麼處理,我都沒有權利干涉。」

「但是,我還是希望你能理解……

「你才不希望我理解呢。」

……ニノ?」

「你在騙我。」二宮緩緩地轉過身,側坐在椅子上,對上櫻井的目光。「不想死的話,就別在我面前逞強,表現出一副豁達的樣子很了不起嗎,櫻井翔?」

 

櫻井想,或許他該反駁的,他該讓二宮知道他並沒有那樣想,但他只是緊緊咬著下唇,說不出任何一句話,甚至是任何一個字。好險二宮並沒有繼續逼問他,要是他繼續和他追究,他自己也不清楚,他到底還有沒有辦法像先前一樣,裝出一副雲淡風輕、毫不在意的樣子。

他很生氣,他生二宮的氣,不懂他為什麼要和自己爭論這些,明明是已經無法改變的事實,明明就沒剩下多少日子可以相處,為什麼還要浪費時間和他吵這些?為什麼不開開心心地陪他到最後就好?

二宮離開的時候,他沒有留他。他以為他只是正在氣頭上,所以必須先離開一下下,也許明天,又或者是後天,等他氣消了就會回來,他們可以像以前一樣,窩在櫻井的房間裡聊天,或者是到街上去走走,甚至是什麼都不做都好。

當時間在倒數,見不到面的日子也就更難熬。

為什麼你要留我一個人,獨自面對所剩不多的那些時間?

 

當櫻井在一整片彼岸花海中醒來時,他以為他的時間到了,所以他才會看見二宮背對著他坐在河畔,在聽見身後的動靜時轉頭過來,起身往他的方向走。二宮伸出手的時候,櫻井握上,讓他把他拉起來,沾染了一身的彼岸花香氣息仿若也跟著一起貼近二宮。

一條河川,與開滿了河畔的血紅色的彼岸花。櫻井記得這個場景,他知道,二宮就是在這裡做出選擇,成為易夢者的。

等會,他是不是就要交出六文錢給渡船的老人,請他把自己送到河的對岸去?他會忘記這一輩子發生的所有事情,包括他的家人、他的朋友、同學……還有二宮。

 

「怎麼辦,我身上好像沒有六文錢……」櫻井試著讓氣氛變得輕鬆,而想要和二宮說些無關緊要的話題,如果這就是最後,他不想再和二宮吵了,他們曾經爭過的小事全都變得不重要,他想要和往常一樣和對方說笑,可惜二宮依然只是面無表情地看著他,不見一絲動搖。「這樣我是不是就要用身上的衣服來換啊?哈哈哈……

「別擔心,」二宮從外套口袋裡拿出櫻井送給他的御守,攤開掌心在櫻井眼前,讓他看見。「反正也帶不走,這個剛好可以讓我拿去渡船。」

……咦?」櫻井不懂,二宮說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但是,你……

「我不當易夢者了,翔ちゃん」二宮在笑,笑得那麼溫柔,彷彿只剩下溫柔。「這次我終於可以進入輪迴。」

「等、等等……什麼意思?」

「也許是時候可以放下那些執念了。」二宮緊緊握緊了手裡的御守。「反正都記不得了,如果又在這個時候進入輪迴……那也差不多能贖完我的罪了吧。」

「那我……

「你要好好活著才行,」二宮說。「代替我好好活著,活完這一生。」

「等一下,可是,為什麼……」眼眶似乎開始發熱,但是櫻井要自己忍住,在三途川河畔是不可以哭的。「你就要這樣走了嗎?我們的契約呢?你堅持的質量守恆定理呢?」

「就是我走了,你才能繼續活著啊。」二宮伸手揉亂櫻井的頭髮,而這一次,櫻井沒有躲了。「我走了,你留下來,契約失效,但也不會破壞守恆。」

「這樣……真的好嗎?」

「我已經活得太久了,受的懲罰也夠多了。」二宮吐出了一口長長的氣,抬頭仰望三途川之上灰白的天空。「我現在只希望,讓我抱著執念的那個人……可以原諒我。」

 

突然撲進懷裡的擁抱讓二宮向後踉蹌了幾步,他笑了笑,回抱住櫻井早就長得比他還要高的身體,臉頰埋進對方的頸窩,那裡滿滿的都沾上了河邊特有的潮濕香氣,一朵鮮紅色的花瓣黏在櫻井肩頭,二宮笑著幫他拿下。

櫻井陪著二宮走到河邊,又目送他上了船,把御守交給撐船的老人。他站在岸邊,看著載著二宮的小船離他越來越遠,漸漸滑向河的另一頭。二宮的表情很平靜,一直都靜靜地直視前方……也許,他等這一刻,已經等了很久吧。

他終於不需要再揹著那些執念、那些留戀、那些罪惡感,而可以在下一世忘掉這一切,開開心心地過日子。

在下一世,他們會不會相遇呢?

 

ニノ……」這些話,櫻井說得很小聲,二宮大概是聽不見了,也許聽不見了才好。「我想,那個人,他一定從來都沒有怪過你。

 

或許……他其實一直都在等你,等著你去找他。

 

是夢?

再一次醒過來,櫻井躺在自己房間的床上,枕頭邊濕了一小片,留下一塊深色的痕跡。他一邊揉著有些痠痛的太陽穴一邊從床上坐了起來,拿過床頭櫃上的手機按亮螢幕,才四點而已,天都還沒有亮,而螢幕上又跳過了一天的日期提醒著他,從今天開始,他就是個真正的大人了。

視線順著螢幕往下移到手腕,櫻井發現,本該在那裡的飛鳥印記消失了,而一朵鮮紅色的彼岸花落在他的床鋪上,他輕輕拿起花朵湊近了些,花瓣上似乎還帶著水氣與露珠,飄出一種特有的潮濕淡香。

 

ニノ……

 

謝謝你把本不會到來的二十歲生日送給了我。

 

「抱歉啊,まっちゃん」櫻井讓松本坐在椅子上,而自己則是隨意地坐在床上。「都送給你了,又跟你要回來。」

「怎麼會,」松本聳了聳肩。「你平白無故送我東西,我才覺得奇怪呢。」

「喂!」

「機會難得,要不要一起聽?」

「啊、嗯……」還來不及拒絕,松本已經拿起那片他短暫擁有過,後來又被櫻井要回去的CD,放進音響裡了。「好啊。」

 

Ah このまま抱きしめて

濡れたままの心を

変わり続けるこの時代に

変わらない愛があるなら

 

「吶,まっちゃん。」

「嗯?」

「永恆不變的愛……我想,是存在的。」

……哈?」

「那是停滯不前的愛。」

 

而他們從來不曾停滯,也一直都在改變,他們從來不曾畏懼改變。

所以……

櫻井相信,他們一定可以再見面的。

 

 

(完)

 

 

對,ニノ的前世就是你們想的那樣......請絕對不要懷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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