吶喊海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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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翔さん。」

二宮和也停下了腳步，看著櫻井翔停下挾麵的動作抬起頭看他，一雙大眼睛睜得大大的，鼓起來的腮幫子還不停地咀嚼口中的食物。

櫻井獨自一個人坐在一張餐桌前吃著他平常最常點來吃的蕎麥麵。那樣的景象怎麼看都覺得很寂寞。

「二宮くん？」夏苗拉了拉二宮的手，似乎是很疑惑他突然停下了腳步。「那邊有位子，要去坐嗎？」

「嗯、好。」二宮朝櫻井揮了揮手，對方也舉起沒有拿筷子的那隻手左右擺了擺。

不過，會一個人吃飯也是理所當然的吧？畢竟平常和他一起吃午餐的自己現在並不坐在他的對面，像往常一樣把自己不愛吃的小菜挾到對方的碟子裡。都已經到了三年級尾聲，現在才突然去找別的同學一起吃飯也有點奇怪，所以才會選擇一個人吃飯吧？

自己一個人吃飯，會好吃嗎？

二宮接過夏苗遞過來的餐具，笑著說了聲謝謝。

三年級的尾聲，是二宮和也新戀情的開始。

那麼，櫻井翔呢？

二宮吞了吞口水，裝著戒指的盒子被緊緊地握在手裡，邊角剛好抵在手掌心，一陣微微的痛持續從那個地方刺激著神經。

這種高級的食物果然還是不適合自己。摸了摸似乎要痛起來的胃，二宮望著窗外，輕輕嘆了口氣。

讓櫻井陪自己到底是對還是錯？

先是邀他去看電影，理由還是因為夏苗臨時有事去不了，接著又在街上直接拉著他一起挑了戒指，後來甚至還說好婚禮的前一天要去他家慶祝。

明明知道他喜歡自己，明明知道他一次一次的聽見夏苗的名字，會覺得難過。

卻還是反反覆覆的在他的心上畫下一刀又一刀。

但是，如果不這麼做的話，他總有種櫻井會就這樣消失了的感覺。要是他真的把他推得遠遠的，不讓他踏進自己的世界……好像櫻井就會像是手中的沙一樣流逝，不管他怎麼樣想挽救都沒有辦法。

他不想失去櫻井，他害怕櫻井會變成他不熟悉的樣貌。

只有用這種殘酷的手段，他才能確保櫻井一直都在那裡，一直都是他心中的那個櫻井翔，不會哪一天無聲無息地倒下，以一種成全的美麗樣貌。

僅只是他的猜測，但他也沒有賭上櫻井這個人的籌碼。

況且，自己也還沒有失去他的勇氣。

這樣是不是很自私？

他不只一次這樣想過，當他不小心瞥見櫻井來不及藏好的悲傷表情時，他總是會這樣想。

為什麼要喜歡上我？為什麼不能只當朋友就好？

這樣不是就能輕鬆很多了嗎。

「我們走吧。」夏苗上完洗手間回來，拍了拍二宮的肩膀，拿起自己的包包就想離開。

「等等，」二宮伸手按住夏苗的手，嘴角彎起淺淺的笑。「妳先坐下，我有東西要給妳。」

「什麼東西？」

「抱歉，之前一直沒有給妳。」二宮把一直握在手裡的小盒子放到桌上，緩緩地推到夏苗眼前。

「這是……」夏苗緩緩地打開小盒子，雙唇緊緊地抿著，拇指輕輕地撫過躺在裡面的戒指，滿溢的感動化成眼角的濕意，隨著說話時顫抖的頻率滑落臉頰。「かず……」

「看，我也戴上了。」二宮伸出自己的左手，無名指上的確圈著銀色的環，反射著頭上日光燈的光芒變成璀璨的淺藍。「來吧。」

把戒指從盒子裡拿出來，二宮握住夏苗的右手，緩緩地讓戒指沿著無名指一路滑到底部。

淺藍色的光芒隱沒在相握的手中，絢爛化成安定的光彩，那就是我們要一起走下去的路。

一生、一世，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好啦，別哭了。」二宮伸手抹掉夏苗臉上的眼淚，拉著她的手站了起來。「我們回家吧。」

「嗯……謝謝你，かず。」

「謝什麼呢。」

或許足夠幸運的話，每個人一生中都能碰見一個願意並且能夠彼此相伴一輩子的人。雖然不到最後一步，二宮永遠都不會知道他和夏苗到底是不是最正確的答案，但是他願意用後半輩子的時間去證明，他們就是那所謂的正解，沒有人會比彼此更適合相伴一生。

他相信櫻井只是還沒遇見他命中注定的那個人。

等到櫻井和那樣的一個人相遇了，他一定能忘記對自己不尋常的感情，把自己全部的愛都獻給那個人，握著她的手一起前進。

或許他們兩家人能成為關係很好的朋友，夏苗和櫻井的妻子可以在假日的午後一起到街上逛街或者品嚐偶爾奢華的下午茶，他和櫻井就能從大白天就開始喝著啤酒，講著以前好笑的往事，即使夏苗回家後一定會生他的氣也沒有關係。

一切都能回到以前。

他們還是會是最好的朋友。

其實二宮也不曉得他的那隨口一提到底算不算真正的求婚。

僅只是覺得氣氛對了，就很自然地問出口罷了。

那天似乎是個無雲的夜晚，抬頭就能看見星星一閃一閃著，點綴著深藍色的夜空。

「晚飯做好囉。」夏苗拉開陽台的門，二宮正把剛才洗好的衣服一件件的晾起來。「好了嗎？快點來吃喔。」

「嗯，馬上就好了。」把最後一件衣服甩了甩，在衣架上掛好，掛上曬衣架讓它曬乾，二宮走進室內關上了陽台的門，拉開餐桌前的椅子坐下。

晚餐是很簡單的蛋包飯，上面用番茄醬簡單地畫出了彼此的首字母，難道不應該是更可愛的圖案嗎？比方說愛心或者是小動物的臉？忍不住就笑了幾聲，果然馬上就引來坐在對面的夏苗的不滿。

「你笑什麼啦。」膝蓋被狠狠踹了一下，二宮也不甘示弱的輕輕回踢了一腳。

「沒什麼，不過妳至少也畫個愛心吧？竟然是首字母？」

「又沒關係……畫愛心不覺得很彆扭嗎？」

「真是不可愛啊妳。」

「要、要你管。」

夏苗低頭專心地切下一口蛋包飯，因為不小心切得太大口的關係，塞進嘴裡之後只能鼓著腮幫子拼命咀嚼，眼睛睜得大大的不時的往這裡瞥，臉上浮起的紅暈沒有被二宮看漏。

喂，吃相能不能不要和那個人那麼像啊。

「快點吃啊，沒食慾嗎？」夏苗抬起頭望了眼二宮幾乎沒有動過的盤子，眼神裡的擔憂顯而易見。

「沒有，妳別擔心。」

「是嗎？」

或許是時候再往前邁進一步了。

不需要每天早晨在咖啡香中醒來，因為他知道夏苗不擅長早起。他們兩個都會做飯，所以早餐和晚餐都可以輪流做，家事也一直都是兩個人分擔，實質上似乎已經在過著往後要一直過下去的生活，只是欠缺了形式上的完整。

蛋包飯上不畫愛心也沒有關係，真正的愛不拘泥於這種小細節。

他們已經具備了所有的條件，沒有繼續等待的理由。

這種事情畢竟還是男人的責任吧。

「夏苗。」

「嗯？」看了看自己已經解決掉一半的蛋包飯和對方盤子裡幾乎完整的狀態，夏苗皺起了眉頭。「所以果然是沒有食慾吧？不吃也……」

「夏苗，妳要和我結婚嗎？」

「咦？」

夏苗手中的叉子滑落了，撞到盤子的邊緣發出清脆的聲音。一陣寂靜在空氣中擴散，無邊際的蔓延。等待答案的時間彷彿被誰惡意地按下了慢動作的鍵，分秒像乾燥的海綿吸飽了水一樣，膨脹成令人難耐的漫長。

該不會……要被拒絕了吧？

「かず，再、再說一次。」

「咦？」難道……真的不應該這麼草率的就求婚嗎？「抱歉，我還是找時間再……」

「我願意。」

「咦？」

「我又沒有說不答應你，」夏苗抬起頭，用手背用力地抹了抹臉，吸了吸鼻子。「你那麼緊張幹麻？」

真是愛哭。不過在這種時候就別說這種話了吧。

二宮從椅子上站起來，繞過餐桌，摟住夏苗，讓她把哭聲全都發洩在自己的懷裡，手一下一下的順著輕柔的髮絲，讓它們輕柔地掠過指節。

喂，別把鼻涕也擦在我的衣服上啊。

從今以後，一起走吧。

櫻井的家二宮來過不少次，兩個人的交情也早就不需要顧慮那些客套的禮貌，二宮在沙發和桌子之間的地板上坐下，感覺到另一道溫度落在身邊，連著對方身上還帶著的些許外面的寒氣一起飄散過來。

「別喝太多啊，準新郎。」打開的啤酒被遞了過來，二宮伸手接過，揮之不去的冰冷襲上手指。

「知道知道。」

笑著說這些話的櫻井到底在想些什麼？

其實不用勉強自己祝福我也沒關係的。

但是他太了解櫻井了，他知道他一定不可能這麼做。

櫻井出乎意料之外的安靜，不像平常兩個人碰在一起總有說不完的話題，雖說都是些無關緊要的小事，彼此還是能沒日沒夜的聊個沒完。那些徹夜不睡在聊天的女孩子，大概就是像他們這樣的狀態吧？

話題總會源源不絕地冒出，一個扣著一個接下去聊，彷彿永遠沒有說完的一天，不管是多麼雞毛蒜皮的小事，都想和眼前的人分享。

彼此完全不說任何話，只是各自喝著自己的酒，似乎是第一次。

不過要是櫻井表現得和平常沒什麼兩樣，依然滔滔不絕的和他聊天的話，那樣才真正令人擔心吧？畢竟他可是明天就要結婚的人啊。到底需要有多麼強大的寬容，才能看著自己喜歡的人和別人步入禮堂？

不過，再強大的人都還是會有脆弱的一面。

要是櫻井故意表現得和平常一樣，說不定他會因此而有罪惡感也說不定。但若是反常的不說任何話，他反而可以安心地吐槽他幾句就蒙混過去，天一亮又是全新的開始，彼此各自踏上自己的路途繼續向前。

這或許也能算是櫻井的溫柔吧。

直到最後一刻，他都是站在自己的立場為自己設想的。

能認識櫻井翔，絕對是他二宮和也一輩子的幸運。

是自己配不上的幸運。

暖氣自動關上了，冰冷的酒液下肚讓他不禁打了個寒顫，櫻井忽然的靠近帶來了暖和的溫度，手臂貼著手臂的距離削弱了寒冷。

轉頭的瞬間才知道，自己雖然一直小心地控制著喝下肚的量，櫻井卻已經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喝了超過他平常能夠保持清醒的份量，望過來的眼神帶上了迷離，平日的謹慎早就消失殆盡，現在在他眼前的，是最真實不經包裝修飾的櫻井。

是承載了對他的滿滿感情的櫻井。

也只有在這種時候，這個人才肯對自己表現出脆弱的那一面吧。

輕柔地為櫻井抹去臉上的淚，就像那天他幫夏苗拭去淚水一樣。

櫻井的眼淚彷彿可以燙傷手指一樣，帶著不尋常的高溫。就連現在櫻井按在自己肩膀上的手都彷彿要在那裡燙下印記一樣。緊貼的肌膚，不同調的體溫。

他除了一次一次地把道歉說出口之外，什麼都不能做。

他很清楚，就算把道歉的話說出口一百次、一千次都沒辦法減輕他對櫻井造成的傷害，但是他永遠不會停止嘗試彌補，嘗試著填補自己在櫻井心上留下的缺口，即使一切都是徒勞，甚至會將已經開始結痂的傷口再一次撕裂。

我知道你愛我，但我也有如此愛著的一個人，一個想要和她過一輩子的一個人。

所以，對不起。

只有你的傷痛能成全我們。

「ニノ，拜託，一次就好……」櫻井吐出這句話的嗓音帶著顫抖，二宮清楚明白對方想要的是什麼，也知道自己不能答應，那是櫻井在喝醉的情況下說出口的請求，等他清醒，他一定會後悔當初的衝動。

他自己也不會原諒自己。

「別這樣……翔さん，別傷害自己。」

別貶低自己的價值，你絕對適合更好的人。

一個比我還要懂得珍惜你的人。

說不緊張是騙人的。

教堂裡已經開始陸陸續續的有人到達，二宮調整了下有些歪掉的領結，靠著柱子深深吸了一口氣。一輩子只有一次的場合，可不能出什麼差錯。他自己倒是沒什麼關係，但是夏苗一定不會原諒他。

「好像還沒看你這麼緊張過，」擔任伴郎的相葉雅紀走過來拍了拍二宮的肩膀，臉上的笑容不知道是因為第一次擔任伴郎的興奮還是難得看見二宮不尋常的樣子。「別緊張啊。」

「等到輪到你我看你還笑不笑得出來。」

「不要這樣嘛，ニノちゃん。」相葉更用力地拍了拍二宮的肩膀，只不過被對方一臉嫌棄地拍掉了。「話說，我以為你會找翔ちゃん當伴郎的。」

「咦？怎麼這麼問？」

「因為，你們感情很好啊！」相葉雙手抱胸，陷入了回憶裡。「大學的時候，看著你們兩個都覺得無法融入啊，也總是在一起，那樣的氣場感覺都容不下第二個人呢！所以我以為你絕對會找翔ちゃん當伴郎的。雖然你和夏苗ちゃん交往之後，翔ちゃん就常常一個人了。」

「是嗎……」原來不只是他一個人，是大家都感覺到了櫻井的寂寞啊。

自己果然是個差勁的人。

如果還找櫻井來當伴郎的話，大概就真的會變成連灰塵都不如的大混蛋了吧？

親眼看著自己喜歡的人和別的女人共結連理，自己還要出一份力在旁邊幫忙，未免也太殘忍了。

他可做不出這種事情。

「啊，翔ちゃん來了！」

「咦？」

「你看你看，在那邊。翔ちゃん！」

二宮轉過身，看見西裝筆挺的櫻井翔一邊朝著這邊揮手一邊走了過來。隨著越來越靠近的距離，對方雙眼的紅腫也越來越清晰，連臉色都蒼白得像張白紙。宿醉讓他整個人看起來憔悴了許多。當然，不只是因為宿醉。

哭了整夜嗎？

昨天晚上，櫻井抱著自己一直哭到睡著，直到二宮把他搬到床上去用棉被緊緊裹住，眼淚也一直都沒有停過。他也不知道該怎麼做才能讓對方好受一點，最後只是獨自一個人收拾了喝完的空罐子和桌上打翻的酒後，默默離開。

「ニノ，恭喜你。」

「啊……謝謝。」

「你們先聊吧，」遠處的伴娘叫了相葉的名字，似乎是有什麼重的東西希望他幫忙拿。「我過去那邊一下。」

相葉離開後，首先漫開的是一陣沉默。

二宮不敢直視櫻井，那樣憔悴的櫻井，哭紅了雙眼的櫻井。把一個原本活力充沛，做什麼事都全力以赴的人弄得這麼沒有元氣的一個人，就是他。

「我還以為你不會來了。」二宮清了清喉嚨，覺得似乎還是說點話會比較好。

「ニノ這麼重要的場合，怎麼可以不來呢。」櫻井笑了，二宮卻覺得他的笑容從來沒有這麼難看過，不過總比哭來的好吧。

「你不舒服的話，不來也沒關係的。」

「我沒有不舒服啊，」櫻井偏過頭，用手揉了揉太陽穴。「雖然因為宿醉有點頭痛就是了。」

「是嗎？那就好……」

「那個，昨天……」櫻井頓了頓，似乎在思考該怎麼把話說出口。「抱歉，讓你照顧我還幫我收拾了。」

「沒什麼，這點小事別在意。」

和你為我承受的痛苦相比，這一點點的小事根本什麼都算不上，大概連補償都算不上吧。

「那……我先去……」

「啊、好。」二宮認出幾個彼此的共同朋友也到了，正朝著這裡的方向揮著手。「你去敘舊吧，我也差不多該準備了。」

「嗯。」櫻井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伸出手拍了拍二宮的肩膀。「加油喔，ニノ，還有，恭喜。」

「嗯，謝謝。」

「那……我先走了。」

「你去吧，掰掰。」

只是暫時的道別而已，為什麼說的好像要永別了一樣？二宮自嘲的笑了笑。

櫻井轉過身的時候，一陣閃亮的光彷彿從左耳耳畔流洩出來。

是自己送的耳環吧？

希望那能成為你所有的傷痛中，少數的美麗回憶。

牧師唸著誓言，二宮注視著眼前隱藏在薄紗裡也藏不住的美麗臉龐，心臟一下一下的撞擊著胸口，被一種彷彿身處夢中的不真實感包圍。

不過這並不是夢，所有的一切都是真實的。

牧師說了什麼並不重要，他們不需要言語的承諾，因為彼此都很清楚，這些日子以來的相識、相戀、相愛早就說明了一切，一步一步累積起來都是為了未來要走相似的路，不管碰到多麼險峻的阻礙都不會輕易放開相握的手。

我愛妳，所以想和妳永遠的在一起，就只是這麼簡單的事而已。

二宮掀開夏苗的頭紗，最後一次瞄了眼櫻井的表情，他坐在大學同學們之中，朝著這裡淺淺地笑著。

低頭印下誓約之吻，掌聲環繞著他們，許多的人笑著，似乎也有不少人偷偷地擦著眼淚。

從來就沒有結束，只有全新的開始。

不管是他、夏苗，或者櫻井翔。

三個人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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